部長抽著煙,一邊凝視著音樂盒。音樂盒的曲子如同流水,逐漸浸潤隱藏在心靈深處的傷痕。
(飄雪的夜晚......)他反覆的默念著歌詞。(讓人開心的壁爐)
於是,這首令人感傷的童謠緩緩的將他帶回八年前。
當日像今天一樣,烏雲密布、寒風徹骨。依稀記得從黃昏開始就雪片紛飛,可是想不起來是像現在一樣正逢耶誕節前夕,還是已過了耶誕節。
他到柳橋的龜井茶館交際應酬,跟業務主管笠井搭同一部計程車回家。
「有村君......辛苦你了。」
笠井常務董事把背膀埋進車子的靠墊,嘉勉他。
「哪裡,服務不周......不過,是有點累了。」
「那,去銀座歇一會兒吧!我知道一家小酒館......對了,你太太的情況怎麼樣了?」
「託福......好像有些起色。」
「那很好啊!你太太生病了,你也很慘耶。兒子怎麼辦?」
「啊......幸好岳母前來幫忙。」
他--有村一郎把目光移向車窗外的街燈和細雪。霓虹燈發出的愁糊光影倏忽讓他想到病妻醫院裡淒清的小窗燈。由於惡性糖尿病,老婆已經住院五個月了。
同時,他也突然想起兒子那圓胖白皙睡臉,現在他應該已經就寢了。今天一早上班前,兒子吵著要他買音樂盒回去,所以現在他公事包裡裝著兒子要的音樂盒。
飄雪的夜晚 讓人開心的壁爐
點燃爐火呀 我們來談笑吧
從黃昏起細雪紛紛,雖未積雪,卻也把銀座八區微微染白,而白雪又被車輪和人們的鞋子弄髒。耶誕節快到了。
「啊啊!可不可以停在這裡?」
車子停靠在電通大廈旁邊,笠井常董帶著有村打開酒館後巷的門扉。酒吧特有的溫暖空氣迎面撲向有村,一進門,照例傳來吧女們嬌嗲的聲音:
「哎呀呀!歡迎光臨!」
坐上幽暗的包廂,女公關過來打招呼、陪坐,服務生遞毛巾給他們。銀座的酒店都是這個流程,笠井常董和吧女們說著到哪個酒館都通用的會話,有村只能呆呆的望著。
「笠先生,您這一陣子都沒有賞光耶。」
「我沒有見異思遷啦!年關一到,貸款和公事讓我忙不過來。」
「真的嗎?......這一位貴姓?」
「對了!這是我們公司的有村部長。」
有村之前也曾經在交際應酬過後,意猶未盡,來到銀座的酒吧。他原本就對這種氣氛不感興趣,覺得像是不斷被迫觀賞毀損影片般的乏味。
無論到哪家,都是同樣的裝潢、對話與無趣,他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和他同年齡、同輩份的朋友們喜歡流連這類場所。
「這位先生真的很老實耶。跟笠先生大不相同。」
「他嗎?他是名符其實的好老公、好爸爸。怎麼樣?媽媽桑要不要誘惑他......」
聽常董這麼一說,有村才知道眼前穿著和服的女人就是這一家酒店的媽媽桑。她身著黑色衣裝,繫上暗紅腰帶,白皙玉指交疊於膝上,朝著有村嫣然一笑。
然而,此刻有村腦中浮現的是前天探病時,妻子蒼白的容顏。病房光禿禿的牆壁包圍著她的病榻,病體顯得格外的渺小。
「孩子好嗎?」
「當然好,說要寫信給妳哦。」
他垂下頭,用鞋尖刷刷的磨蹭瀰漫消毒藥味的地板。
「我這個身子變成這樣......你嫌棄我了吧!」
「說什麼傻話!」有村怒斥她。
「不要胡思亂想。」
回憶著這些對話,有村想起公事包裡的音樂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