結婚兩年之間,惠子僅跟勝男以外的男性接觸過一次,她首度感受到男人的魅力。
當然不至於做到像一般人所說的不忠、紅杏出牆,惠子沒有那個膽量,重點是,她心理上沒辦法承受這種事;
然而,透過這起小小的事件,讓她的內心開展了嶄新境界,從此憧憬愛情。
那是一個嚴寒冬日,惠子夫婦已結婚一年半。勝男的表弟突然造訪。
當天從午後就開始飄雪。雪花把兩棟公寓之間中庭的黑土逐漸染成灰色,冷風凜冽,夜幕即將低垂。
勝男還未歸來,惠子在狹窄的廚房「咄咄咄」的準備晚餐。這時,她聽到了敲門聲。
開門一看,發現陰影裡站了個頭髮、臂膀沾覆雪片,笑臉可掬的青年。
惠子一眼就認出他是結婚典禮當天,婆婆跟她介紹的那個表弟。惠子記得他在大阪的銀行上班,因此猜想他是來到東京出差。
「是來出差的嗎?」
惠子立刻端出紅茶,擺放在茶几上,問他。
「不是。」
他微笑搖頭,繼而從公寓窗口直愣愣的望著遠方灰濛濛的天際,以及自空中飛舞盤旋而下的雪花,不想多做說明。
勝男同往常一樣準時到家。他不喜歡亂花錢,所以很少像別人順道拐去哪邊,他一下班就像信鴿般的立刻返家。
他看到表弟這不速之客突然從大阪來到東京,不禁蹙了蹙眉頭。表弟事先既沒捎信,又沒來電,驟然到訪,讓一板一眼的勝男很不以為然。
「喂!不用特別招待他。他怎麼會沒有事先聯絡,就在晚餐時間到來。」
丈夫跑到廚房竊竊私語,怕被表弟聽到。
「沒關係!我等會兒再吃。」
惠子忤逆勝男,這麼回覆。
透過廚房和客廳之間的紙門,傳來他們兩人的對話。惠子不大清楚談話的內容,但是從老公的口氣,聽得出他很震驚。
「怎麼那麼傻!竟然想辭掉大銀行的差事……」。
對於勝男的質疑,表弟沉穩的回答:
「我也是考慮再三才決定的。」
惠子點燃爐火,手上還拿著火柴棒,靜默傾聽他們講話。
「洗澡水熱了。」
聽到惠子這麼喊,表弟仍舊是帶著淺笑,鞠躬致意,站起來。他一進入小小的浴室,丈夫就用指頭示意,叫惠子過來。
「傻瓜!沒想到他那麼笨。」
勝男往浴室瞄一眼,輕聲的說。
「怎麼回事?」
「他說他交了個女友,想把工作辭掉。對方還是寡婦,帶著拖油瓶。任誰想來,都覺得吃虧吧!」
惠子聽老公說,表弟跟一個帶著五歲的兒子,死了丈夫的女人交往兩年;最近呢,拒絕銀行上司作媒,竟然要跟這個女的結婚,有意辭去銀行的職務。
「所以來東京找事做。」
「事情找到了嗎?」
「好像要去朋友的貿易公司上班。不管怎麼說,也是糊塗啊!好不容易大學畢業,還進入大銀行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假使答應上司介紹,不知道晉升機會有多少啊!這下可好,再怎麼樣都是不智之舉。」
惠子神情木然的聽著丈夫的敘述,不知為何,猛地想起答應和眼前這個勝男相親那一天的情景。
表弟從浴室出來了,烏黑的頭髮因打濕而閃閃發光,他含笑跟勝男及惠子道謝。吃過晚飯便起身告辭。
「你無論如何都要辭掉銀行的差事嗎?」
丈夫替他惋惜,一問再問。表弟依然笑而不語。
惠子獨自送他走下公寓的階梯。漆黑的夜晚細雪紛飛,房舍周遭和圍牆上皆已白雪皚皚。
頂著雪花,表弟鞠躬:
「那,惠子嫂嫂,再見了!」
道別之後,隨即踩著深厚的積雪,踏上旅程。髮絲跟方才一樣濡濕油亮,飛雪飄散在肩頭,
背影看似孤寂,卻散發出男子漢的氣概,他義無反顧的準備去向一位女性伸出援手。
惠子突然悲從中來,忘我的望著他漸行漸遠。她近乎妒羨,好似能夠感同身受被表弟熱情愛戀的那個年輕寡婦的幸福。
回到屋裡,勝男躺臥在榻榻米上打著大呵欠:
「怎麼那麼久,那傢伙走了嗎?」
「嗯。」
「我還以為他已經知道利害關係......近來的年輕人,不行啊!」勝男嘀咕著。
從此有很長一段時間,每當惠子獨處時,常會憶想起表弟。腦海裡浮現他的笑臉、濕黑的亮髮、在雪地中消失的背影。
時而會幻想自己與那個等著他的寡婦對調,可是幻想終歸是幻想,她意識到現實中,她身旁有個律己甚嚴、一絲不苟的男人,而且,非得跟這個男的長長久久的生活下去。
她手上揪弄著老友--美知子久久寄來的書信,恍神之間,回顧著自己這兩年來的婚姻生活。
(我算是幸福,還是不幸福?)
說不幸福也不對,丈夫不曾背叛自己。照一般人的看法,他是個像硬石一樣堅實、認真的丈夫。話雖如此,自己為何在內心某處有空洞的感覺?
惠子沒辦法用言語來表達此種感觸。她把美知子的來信揉成一團,在近似嫉妒的衝動之下撕毀;然後藉著清理餐桌,整理失控的情緒......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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